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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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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消息如同一滴水, 落進了油鍋了,到處都沸騰了起來。

走在街上,都能看見年輕的男女疾步匆匆的往書店去, 顯然,這些都是想去看看有沒有覆習資料的男女, 他們有的是工人, 有的是還沒考到工作, 隨時準備下鄉的應屆畢業生, 還有的,是給鄉下當知青的姊妹兄弟尋找的。

考大學,無論對誰來說, 都是一條登天路。

考上了, 就相當於有了鐵飯碗,有了光明的未來。

“這高考的消息一出啊, 人心都亂了。”沐戈壁從廠裏開會回來,就忍不住地感嘆道:“聽說不少知青鬧著要參加高考呢。”

“這不是好事麽?”

鹿仁佳不明所以:“都是知識分子, 難不成真心甘情願種一輩子地啊。”

“是好事,但問題是,不少知青早就在鄉下結婚生子了,以後戶口問題估計會查的更嚴, 到時候考上大學了戶口遷到城裏去,妻子兒女的戶口還是鄉下戶口, 這走哪兒都要介紹信的, 容易出問題。”

田雪也跟著臉色凝重的點點頭:“確實,而且還有一種可能, 就是拋棄鄉下的對象和孩子, 人心這東西啊, 最經不住這些了。”

是啊,或許有些人本性不壞,若是從小就在村裏長大,或許對外面的世界還沒那麽渴望,可正是因為見識過繁華,所以哪怕有一線機會,都會緊緊抓住,使勁兒的往外爬。

鹿仁佳聞言也不由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上面對這些人有沒有其它的政策呢。”

當然是沒有的。

國家百廢待興,既需要在國際上揚名,又需要把握好國內的大方向,尤其自去年起,新上任的大領導一直走在維護已故偉人的道路上,副領導坐鎮中央,奈何如今局勢混亂,能破除萬難重啟高考,同時將那些混亂分子的勢力粉碎掉,已經很難了,哪裏還顧得上這樣的枝梢末節。

所以,當聽說下河村知青鬧事的時候,她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下河村那邊的知青一直鬧的挺厲害,尤其從去年開始,知青們和社員們之間的關系就鬧的挺僵了。”鹿小軍一邊啃饅頭一邊說八卦滿足鹿仁佳的好奇心。

“下河村有知青和村民結婚的麽?”鹿仁佳給舀了一碗青菜雞蛋湯。

“早年有一兩個,後來知青們鬧事,下河村那邊就不太允許通婚了。”

下河村和小鹿村一樣,雖然是個雜居村,但是村裏的大姓規矩還是挺大的,雖然祠堂被搗毀了,但人心裏的祠堂有沒有毀掉,誰也不知道,反正鹿小軍是聽說過,下河村到現在還偷偷摸摸的每年正月十五請族譜出來磕頭添人頭呢。

所以說,下河村的老人只要開口說不許通婚,除非特別叛逆的,恐怕一般人也不會反抗。

下河村絕對不會反對自由通婚,但族譜上的名字肯定就沒了。

除族這樣的重罰,在幾十年以前,還是要犯大錯誤才會做的,現在都成了普通手段了,就連鹿小軍都不知道,這群人是教育成功了,還是沒成功。

“下河村跟知青們關系好像不太好。”鹿仁佳也覺得奇怪。

這知青和村子之間關系鬧這麽僵的,還真少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風水不好,去的知青都是能折騰的。”鹿小軍也覺得離譜。

“大嫂在那兒不是還當衛生員的麽?”

也不見得說不好吧,再說了:“那怎麽還讓吳癩子糾纏女知青呢?”不該不允許通婚麽?

“吳又不是大姓。”人家才不管呢。

原來如此。

這可真是夠雙標的,一方面不許自家的人娶知青,一方面又攛掇著旁姓的留下有用的人才:“這下河村的村長可真聰明。”這裏的聰明絕對不是褒義。

“也遭了報應了。”

鹿小軍瞥了一眼鹿仁佳。

當初去救王敏的時候,送了一個偷信件的男青年去警察局,就那件事,下河村這幾年低調的很,而且,村裏孩子還夭折了好幾個,哪怕現在不允許封建迷信,私下裏也是有人覺得,下河村這是犯了太歲了。

“下河村不會公報私仇,不給開介紹信,讓知青們去考試吧。”

知青們鬧事,卻不知道大隊部和公社還握著他們的戶口命脈呢。

“不會,下河村巴不得他們趕緊走呢。”

留在村裏也沒什麽價值,只會拖後腿。

鹿仁佳:“……”

被這麽嫌棄的知青也只此一家了吧。

鹿小軍也是唏噓,小鹿村也有知青,而且基本都成家了,這次高考恢覆的消息傳來後,好幾家都吵吵鬧鬧的,但大部分都是剛結婚幾年的,反倒是那些結婚七八年的,也只是混亂了幾天,就該怎麽過日子就怎麽過日子了。

家裏天天有人哭哭啼啼的來,鹿小軍都被吵得沒辦法覆習了。

對此,鹿小軍怨念頗深。

“這簡單,等會兒我拿兩張試卷給你,你先回去叫他們考考看,要是能滿分,就可以去考,滿分不了,趁早歇著吧,純屬浪費時間。”鹿仁佳給出餿主意:“那都是基礎中的基礎。”

鹿小軍頓住。

這倒也是個辦法。

“行,那我等會兒帶試卷回去。”

“只一張啊,供銷社的時社長老摳門了,用一下油印機能嚎半天,你帶回去找塊黑板,把題目抄上去。”

鹿仁佳嘆了口氣。

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考上的,更何況,好些人下鄉後就沒有再碰過書本,哪怕再好的基礎,也在一日覆一日的勞作中消磨沒了。

與其擔憂因為高考被拋棄,其實更需要擔心的是,在未來的改革開放後,那些人是否會借著出去打工的借口,從而拋棄自己的家。

其實也就前後幾年而已。

鹿小軍吃完午飯就帶著試卷回去了,跟著他一起來送柴火的拖拉機手回去後就將鹿小軍和鹿仁佳的話給宣揚了出去,到了傍晚的時候,周邊村子都知道鹿小軍手裏有一張摸底試卷,只要能考滿分了,參加高考就有可能考上大學。

於是,等鹿小軍召集知青和應屆畢業生做摸底測驗的時候,屋子裏坐了整整七八十號人。

年紀大的至少有三十了,年紀小的也才十八九歲。

鹿小軍:“……”

人怎麽這麽多啊?幸虧是在大會堂。

完了完了,不會出事吧。

鹿小軍只是想安撫一下村裏已婚知青的情緒啊,怎麽感覺有點收不住場呢?

但面對那些嗷嗷待哺的視線,鹿小軍舒了口氣,拿起粉筆,顫顫巍巍的回頭再黑板上寫字,說起來,這黑板還是鹿大民親手染的呢。

鹿小軍心驚膽戰的監考完了。

結局很現實,那些七八年沒碰過書的人,甚至都沒考到五十分,成績最好的,也才八十三分。

一時間,整個村裏的知識分子都沮喪了。

這種被現實打擊到的感覺,著實不太好受,很快就有人放棄了,但更多的人卻是不願意相信這樣的結果,鹿大民一邊嘆氣一邊給介紹信蓋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去考了,沒考上,最後機會沒了,家庭和睦也沒了。

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

村裏知青們的瘋魔並沒有傳到縣城裏,當然,縣城覆習的熱度也很高,但更多的,卻是在讀書和工作中搖擺不定。

讀書是為了什麽,是為了有個鐵飯碗。

但更多的年輕人,如今已經是廠裏的正式工,已經有了鐵飯碗,那還需要去考麽?可若是不考,當年努力讀書的目標,就再也沒有實現的機會了呢。

當然,還有一些人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昏死了過去。

那就是鄭晴晴。

她暈倒了半個多小時都沒人發現,因為她的婆婆,早在兩個月前就過世了,現在馬家的女主人是她。

她如今身懷六甲,大腹便便,眼看著就要臨盆,可就在這時候,傳來了高考恢覆的消息,而且就在兩個月後,那正是她的預產期。

她想考大學。

不,該說,她想逃離這個家。

本以為嫁給馬海,跟了馬副主席,她就能過上有權有勢的好日子,可不知為何,從上半年起,馬副主席就越來越忙,最近一段時間,更是將近半個月沒露面了,她總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而且……

“晴晴你看,這是給我的寶寶刻的小兔子。”馬海傻乎乎的舉著一個奇怪的木頭沖了進來,對著鄭晴晴就是一通鬧騰,手還不自覺的往她肚子上放:“晴晴,我的寶貝今天又長大了呀。”

馬海對這個孩子十分重視。

哪怕鄭晴晴知道,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馬海的。

“大海,我有點難受,你扶我坐下來。”鄭晴晴看著這樣的馬海,到底不忍心說什麽,而是伸出手去讓馬海扶著。

馬海小心翼翼地扶著鄭晴晴坐下,又緊張兮兮的去倒水。

他笨手笨腳的,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被親媽伺候的極好,但是親媽去世後,他就學著做家務,照顧鄭晴晴和他們的寶寶。

鄭晴晴看著有些燙的水,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在馬海那滿是關心的眼神下,忍不住撇過頭。

“大海,晴晴。”

突然,馬副主席從門外大步走了進來。

鄭晴晴猛地站起來,之前冒出來的負罪感瞬間消失,她只關心馬副主席帶來的消息。

馬副主席老了,頭發都有些斑駁了。

他攥住鄭晴晴的手:“我給你買了火車票,開好了介紹信,你去鵬城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我在那邊有個好兄弟,他會幫忙照顧你。”

“老馬,到底是出什麽事了?你別嚇我。”鄭晴晴立刻眼含淚水的看著馬副主席。

“你別怕,我很快就會去找你,你好好把咱們的兒子生下來。”

馬副主席來不及解釋了,松開鄭晴晴的手就去房間裏替她收拾衣服,還將兩千塊錢包好了放到了衣服中間:“這些錢你先拿著花,別舍不得用,你和孩子好了,咱們以後才會好,你放心,我一定會去找你,最多一年,孩子大了些,我就帶你去港城。”

港城?

鄭晴晴的思緒瞬間被這兩個字吸引住。

“去港城?”她又問了一句。

“對。”馬副主席一邊點頭一邊打包行李。

“那,那大海呢?”鄭晴晴這會兒突然想到自己的傻丈夫。

馬副主席手微微一頓,隨即很快繼續忙活了起來:“大海我也會安置好他的,但是晴晴你得知道,你懷的是我的兒子,以後得叫我爹的。”

顯然,在一個健康聰明的兒子的誘惑下,馬海這個傻兒子,已經被放棄了。

“晴晴,你快喝水啊,多喝水,寶寶才會長大。”馬海還端著滾燙的水站在鄭晴晴的身邊,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放棄了。

鄭晴晴轉移開視線,第一次伸手接了那滾燙的茶杯。

卻不想下一秒,水杯就被馬副主席給搶走了,只見他眉頭皺著,大聲斥責馬海:“你這水還把人給燙死了呢,你怎麽就這麽呆呢?”

馬海聽著,眼圈都紅了。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呆’不是好字,可是以前還有媽媽來幫他,現在卻……一時間,情緒更低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將腦袋靠在鄭晴晴的肚子上,憋著嘴生氣。

鄭晴晴沈默半晌,到底擡手摸了摸馬海的腦袋。

當天晚上,鄭晴晴坐上了前往省城的客運大巴,兜裏還有幾張用來轉站用的火車票,她得去鵬城將孩子生下來,然後等馬副主席去找她,帶她去港城。

她必須要活的更好才行。

鹿仁佳可不知道鄭晴晴跑了,她只覺得縣城裏的氣氛很不對勁,不是那種因為高考而瘋狂的不對勁,而是周廠長和田雪回來的時候,臉色時好時壞的不對勁。

終於,在一天傍晚,夫妻倆下班回來後,異口同聲說了一句:“老馬完蛋了。”

老馬?

鹿仁佳先是一楞,隨即反應過來,能被稱為老馬的,似乎也只有革委會的馬副主席了。

難不成,交給沐胡楊的賬本子起作用了?

事實正是如此。

沐胡楊掐著高考的時間將賬本交了上去,這時候正是上頭鬥爭激烈的時候,如今曾經占據高地的,明顯顯露頹勢,這一賬本子交上去,立刻當成了一個錯誤的證據。

寧省是個大省,但是他們縣城卻是個小縣城。

這一本賬本,不僅送走了馬副主席的政治生命,換來了終生□□的下場,還讓寧省的幾個領導跟著落了馬,革委會更是從上一擼而下。

在鹿仁佳去參加高考的時候,整個寧省政治清明的宛如包公在世。

所以也是難得的,寧省的高考錄取分數線,並未因為那個大鬧考場的學生而產生影響,依舊將分數高的學生送進了大學的課堂。

鹿仁佳和沐戈壁是一起拿到的錄取通知書。

錄取他們的,正是他們早就選好的大學,寧省大學。

他們倆一個調劑經濟系,一個調劑外語系,雖然跟他們填的志願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但好歹是上了大學了,在錄取通知書到手的那一天,夫妻倆最重要的事,就變成了去大學外面租房子。

作者有話說:

鄭晴晴還等著生了孩子,跟著馬副主席去港城呢。

哎……

我們這下雪啦~~~鵝毛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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